最完美的案件

最完美的案件

文/蔡中锋

那一年我接手了一件大案，犯罪嫌疑人锁定之后，我和一名老搭档身着便衣，一前一后地跟踪了他一天，到了傍晚，我和犯罪嫌疑人一起来到了一个楼洞的三楼。从我们已经掌握的证据，可以确定周老板的这个大案是他做的，只是没有想到他竟然这样年轻！看样子只有二十出头，还是一个孩子，不，更像一个学生！

我看楼洞里没有其他人，不会造成群众的恐慌，是个很有利的时机，就决定对他实施抓捕，于是我把我的右手悄悄地伸向了我的棉大衣里面。

年轻人回过头，向我笑了笑：“陈队长，你不用瞎忙活了，你的手枪在我的口袋里呢，刚才挤公共汽车的时候，我顺手将你的枪摸了过来。不过，我可只是想开个玩笑，没有一点恶意哟。”说到这儿，他做了一个向里请的手势，打开了三楼东户的外门，“这儿就是我的家，难道你不想到我的家里坐坐吗？”

我大吃一惊，伸手一摸，我隐藏在棉大衣里面的小手枪果然不见了！我竟然不知道那把跟了我六、七年的小手枪什么时候到了年轻人的手里！

从高中毕业进入刑警队，到升任为刑警大队的大队长，在二十多年的时间里，我办过无数大案，从未失过手，没有想到这次竟然会栽在了这个年轻人的手里，而且栽得这样彻底！这样没有面子！我真是太小瞧了这个年轻人了，而轻视犯罪嫌疑人，恰恰是办案人员最大的缺点！

显然，这个年轻人对我真的没有一点敌意，否则，我会败得更惨。而且，毫无疑问，这次他是故意将我引到这儿来的。

这时，我的搭档也走上了三楼，见我没有示意行动，他只好装着无事的样子走向了四楼。

我跟着这个年轻人走进他的房间。年轻人让我坐下，掏出我的手枪还给我，又给我倒了杯水，然后有点得意地笑着向我说：“我听说你办过很多大案，从没有失过手，号称‘神探亨特’？”

听了这话，我的自尊自然受到了更大的伤害，但我毕竟和各种各样的犯罪分子打过无数次的交道，早就练就了一身处惊不变的本领。我平静地说：“什么‘神探亨特’，那只是朋友们在一块胡侃时闹着玩的话，当不得真的。难道你仅仅只是为了和我较量一下就做出这样惊天的大案吗？”

年轻人说：“我这算做案吗？我这是行侠仗义！周老板账户上明明有四千多万，却欠农民工四百多万不给，过几天就春节了，他却躲藏了起来！想想看，这二百多个农民工如果拿不到这些钱，这二百多家上有老下有小的农民能过得去这个年吗？”

我问他：“你是说你在替农民工讨工资？”

年轻人说：“我本来准备今天就想法将这些钱发给那二百多个农民工的，如果不是你跟得太紧，这些钱应该已经发到那二百个农民工手里了！”

我问他：“你是怎样将周老板的钱转走的？”

年轻人说：“他的账号是公开的，我破译了他的账号密码，转他的账那还不是易如反掌？”

我说：“你的目的虽然是好的，但你的做法却是违法的！这四百万足以判你无期！”

年轻人说：“不会吧？我又不会要一分钱！再说，也就是碰到了你‘神探亨特’，如果不是犯在你的手下，这对我也只是坐在家里动动手指敲敲键盘的事，神不知鬼不觉，谁能破得了这样的案子！”

我说：“你虽然年轻，但看来你是个做案高手、老手，不光身手了得，还懂高科技！你一定做过很多案子吧？”

年轻人说：“不对，我今年大学刚毕业，这半年多也没有找到较好的工作。我最看不惯的就是周老板这样的为富不仁的家伙！我这不是做案子，我这是在做好事，而且这是我做的第一件好事！以前我从来没有做过什么案子！”

我祖祖辈都是农民，何尝不知道农民的艰辛，何尝不最痛恨周老板这样的人!但人情是人情，法律是法律，二者不能混为一谈。当然，我在实际办案的过程中，也非常注意寻找二者之间最佳的结合点。于是我问他：“你现在还没有动这些钱吗？”

年轻人说：“没有，一分也没有动呢！”

我又问：“你还能将它们还回去吗？”

年轻人说：“我为什么要还回去？”

我说：“请你相信我的话。如果你已经将这些钱发到了农民工手里了，你的做法也是违法的，你会被判刑，不过会判的轻一些；现在你一分钱也没有发下去，那就得按偷窃四百万说事了，因为你无法证明你这是在为农民工讨薪！你想想看，这将是多么大的一项罪名？最少也得判无期!毫无疑问，即使你是在做好事，也不能采取非法的手段。”

年轻人说：“我相信大名鼎鼎的陈队长说的是实话，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？”

我说：“你应该想法把钱还回去！如果你能不声不响地将钱还回去，我可以装做不知道这件事。”

年轻人说：“弄过来钱难，想还回去却是容易得很！其实，当时我出于义愤，已经将周老板账户上的四千多万全部转了出来，但后来，我想了想，还是只留下了农民工的工资，其它的当时就又给他还回去了！如果你能保证不逮捕我，我这就可以将这四百万还回去，可是这样一来！这二百多个农民工怎么能过得去年呢！”

我说：“农民工工资的事你就不用管了，由我来想办法，同时，如果你确实没有做其它的案子，我用自己的人格保证，我不会逮捕你！但如果你还有其它违法行为，我也一定不会放过你!”

年轻人说：“好吧，我相信你！不过请你也相信我，我确实没有做过其它的案子。”

说完，年轻人打开电脑，在键盘上轻轻点了几下，转过脸对我说：“钱已经还回去了！”

我将信将疑，于是打电话给周老板：“老周，你再看一下你的账户情况。我已经调查了你的账户，上面有几千万呢，好像你的钱并没有少啊！再说了，如果有人能直接从你的账户上转走钱，不会只转四百万吧？你查过之后，尽快给我回个电话！”

过了一会儿，周老板打过来电话：“天哪，怎么我的钱一分也没有少啊！这是怎么回事啊！”

听了周老板的话，我知道这个年轻人还真的把四百多万全还回去了，就训斥周老板道：“怎么回事？一定是你自己弄错了！你见过一个人偷走了这么多钱还自己还回来的吗？你知道我们为了破你这个大案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吗？你的钱倒是没少，不过，在调查的过程中，我却发现你欠了二百多个农民工四百多万的工资！”

周老板诚惶诚恐地说：“我这就还，这就还！陈队长您放心，我保证明天就发到他们手里！”

其实，自从我发现这个年轻人下了我这个老刑警的枪那一刻起，我就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他，想让他跟着我干。我知道，这样的年轻人如果不能成为我们的朋友和助手，就一定会成为我们最大的敌人和对手!而对于这样一个才华出众、身手不凡的年轻人来说，天堂和地狱也仅仅只是一步之遥!所以，训完了周老板，我笑着对年轻人说：“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干？”

年轻人吃惊地问我：“你是说让我跟你当刑警？这可是我从小的梦想啊！”

我笑着点点头：“你能不能当上刑警，我一个人说了不算，但如果你愿意，你明天就可以到我那儿报到！先给我们刑警大队帮助工作。”

我看到，年轻人的眼里流出了激动的泪水。

这个大案虽然以周老板的撤案而不了了之，但我却认为这是我在二十多年的刑警生涯中所办的最完美的案子！

不久，这个名叫周诰的年轻人就屡破奇案，成了令犯罪分子闻风丧胆的侦破英雄，大家都称之为“当代的福尔摩斯”，其在民间和警界的名号远远超过了我这个所谓的“神探亨特”，当然，他也实现了自己的梦想，成了一名真正的刑警。

（写于2010年5月24日，发表于《大河》2010年冬季号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