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中黄河

雪好像没有停过，四野寂寥，我在雪中走了很远，这条田间小路已经被雪埋没，如此纯净，只有我一个人走过。

离黄河越来越近，在这里看不到一棵树，甚至看不到一块凸出于地面的东西，只有平坦的原野和原野中随风摇转的野草。以往，纯澈的天和混沌的地在眼睛所能看到的最远处交合于一条线。而现在，遥远的天际线已经不知所踪，天是白茫茫的，地是白茫茫的，天地之间也是白茫茫的。

我一直走，朝着黄河的方向走，悠扬如箫的流水声就在前方，越来越近，我的灵魂在随着河水奔流，仰天长啸去回应这最原始的自由。我在雪中追着风奔跑，想喝醉酒一样，无所畏惧，无所忧虑。

此时的黄河是沉睡的巨龙，我站在河堤上倾听着和风声交织在一起的流水声，这声响是巨龙在酣睡时的鼾声，深沉而又悠远。仰面朝天，雪描绘出风的轮廓，一只白鹭穿越茫茫大雪，飘扬着窈窕的身姿，落在河中央的沙丘之上，它合上翅膀玉立在水边，低头凝视着浊黄的流水。

奔流，永不停息的奔流，吞没了无数生灵，也养育了无数生灵。雪落进河水里无影无踪。我沿着河岸走，沉醉于悠扬的流水声和辽远的河面，对岸幽深的雪雾中偶尔传来几声忧戚的鹭鸣，想是住在那里的白鹭在这寒冷的季节里生活甚是凄苦，也让我感到深入骨髓的孤独，“拣尽寒枝不肯栖，寂寞沙洲冷”，然而这种孤独是释怀一切的孤独，我与万物同在，万物与我无异，我猜想佛所谓的涅盘也应如此，“心无挂碍，远离颠倒梦想，究竟涅盘”。

关于这条大河有说不尽的故事，是这个民族沧桑的血脉，逝者如斯，有多少风流才子俯仰之间吟出越古诗篇，又有多少传奇英雄百战之后埋于涛涛黄沙。每走一步都能让我想起一段历史，恍如隔世，才子，英雄，“古今多少事，都付笑谈中”，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，看看这个民族还能演绎出怎样动人的故事。

黄河，黄河，在大雪飘扬里，只有我一个人在此留下足迹，一片片雪在我脸上融化，流进血脉里，去净化心灵，“旁看应寂寞，自觉甚逍遥”。掬一把雪信手抛撒，观婆娑世界，一切因缘如这无主的雪，该到哪自会到哪，面对黄河雄浑壮阔的气魄，凌万物而超脱，所有往事都变沉默，一切都回归于大自然最初的安详与平和。

黄河远去，风雪飘摇，“纵有万种风情，更与何人说”，我坦然地大笑，笑自己，也笑别人。雪地上的足迹渐渐被雪隐藏，好像我从没来过这里，但愿我没有惊扰的这里的静默。让水独自流淌，让雪随风飘扬，让白鹭自由翱翔，让大自然周而复始。